坐着,亭柱上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,它是一个被遗忘的守护者,只有路过的飞鸟知道它的存在。
现在,池皖用眼睛记下了它的模样。
寒风抖擞而来,把池皖吹进亭内,他在长椅上坐下,将注意力移向远方。季侑安的身影在风雪中凛然。
“他变了很多,和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。”
“迟来的成熟。”季雨泽并不否认,只说,“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。”
池皖侧目望向他。
“如果成熟的条件是必须经历无法承受的痛苦,那成长与否,还重要吗?”
说这话的时候季雨泽并没看向季侑安,他的眼神和雪飘走的方向同频。池皖觉得那冰冷的、死去的湖水横亘在他们中间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池皖沉沉地说。
季雨泽无所可否。两人在风雪中沉默。
池皖静静观察他,许久后问道:“你遇到什么事了吗?”
又一道寒冽席卷,季雨泽往池皖身边靠了靠,冻僵的手指藏进他羽绒服里侧:“前几天我和老爷子吃饭,给他说了地址。”
“他会来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……”
“很多时候我都在想,他对卢香蓉究竟是什么感情,为什么把她留在身边,又完全无视她。他们之间有爱吗?爱被现实打败后,就只剩下仇恨了吗?那为什么他们又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?是因为季侑安在中间链接他们吗?可季侑安并不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。”
池皖头一次看见季雨泽露出这样的神情。他的眉头始终纠缠在一起,不会很深,只有淡淡的痕迹,说话的速度很慢,仿佛说出口的每个字都经过雕琢。他似乎有一大股情绪要泄出口,可是喉咙太窄,语句太多,那些东西缠成死结,日日夜夜窒息着他。
“我爸是个自私又专横的人,每次和他接触,我都需要花很长时间去提醒自己——不要变成那种人。”
“我害怕被他同化,害怕潜移默化的改变,更害怕这种东西是刻在血液里的,或许某天连我自己也意识不到,然后丢掉最重要的东西。”
“我瞧不起卢香蓉,觉得她很愚蠢,对于这种自甘毁灭的人,我无话可说。”
“但现在我突然明白了,人在害怕的时候,反而会生出一股勇气,不择手段地想要证明什么。”
远处,季侑安坐了下来,手里烟雾飘散的轨迹很滑稽,皆数落到墓碑的照片上。
温度在不停下降。
季雨泽说话时冒出的热气和烟草燃烧的氤氲相差无几,池皖一直沉默着,他扣住季雨泽的手逐渐用力,像一场针对手指的绞刑。
“想证明就证明吧。”池皖好像听懂了他的隐喻,“不择手段也没关系。”
“你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吗?”
“不会。”
池皖的回答过于迅速坚决,以至于季雨泽无法再做追问。不想去细究这里头有几分安慰几分真诚,他疲惫地靠在池皖肩头,眼眸映衬天地白茫。
“上周回家吃饭,就我和我爸两个人。”
“嗯。”
“他说家里很冷清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要不要和我回去吃顿饭?”
如预想那般,池皖僵硬了。季雨泽微微仰头,鼻尖蹭到他侧颈。
灼热气息挠得他浑身酥痒,还没来得及把人推开,脖子上就突然被咬一口。
“嘶……去去去。”这人下嘴没轻没重的,池皖痛得龇牙咧嘴,赶紧说,“我以什么身份去,挡酒小助理吗?”
“我男朋友。”
“……”
“要是还觉得冷清就再带两只比格去,一家四口回爷爷家,热闹。”
“……”池皖担忧地把手背贴上季雨泽额头,“着凉了吗,宝宝。”
季雨泽打掉他的爪子:“你不是说不择手段也没关系吗?”
白皙的肌肤一下变得通红,青色血管蜿蜒密布,极与极的颜色对比,显得有些鬼魅。
池皖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痕,问:“你是不是生我气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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